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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后的日子便忙忙活活,人们也就有了对年的期望

这是一块可以很快追溯到有人类开始活动的土地,这是一块缺少故事的土地,因缺少故事而显得荒寞而清远。稀稀拉拉的小村在广阔的原野里显得孤寂无援,这大概就是画家笔下的绝彩。生在这里长在这里的人有谁会质疑自己生命的价值,平日里见不到人们去刻意装点生活中的哪一天,似乎只有过年过节时人们才会从原始的得过且过中醒来,硬生生地瞪着眼去做都不属于自己责任范畴内的事情。

 

腊八儿是以年为中心呈不规则弧线所在的最外延,勤劳的母亲在半夜就起来把点着的煤油灯搁在土制的锅台上然后开始忙碌:昨晚一家人挑好的红芸豆连同几葫芦水下到锅里,母亲一边加柴一边在锅台旁洗米,圆硕的黄米来自黍,秋天在土场上脱的粒,黍里面就搀和一些沙粒,在碾米机上去的黍皮,因为米具有粘性,米里总有一些糠皮,米也就显得脏了许多,细心的母亲要淘洗好久,还要借着昏暗的油灯光用从集市上买来的水葫芦淘米。米淘好后下到滚开的红芸豆水里,豆与米很快就搅在一起咕嘟嘟咕嘟嘟响个不停,香味和响声会弄醒觉儿浅的人。这是我家一年一次的熬腊八儿粥,这粥要赶在太阳出来前吃到嘴,要不然夏、秋两季人会害眼病,父母如是说,于是每个人也就都严守这一规则。腊八儿的到来似乎就有了一些年味,以后的日子便忙忙活活,人们也就有了对年的期望,一天不知要说几回自己的所做都是为了年。

 

腊月二十三是小年儿,这是传统中的祭灶日,再穷苦的日子也要在这一天的后晌巴结上一顿饺子,从这一天起大人孩子说话就要慎重了,什么没有了、坏了、算了等不吉利的话不能说,说了要影响到来年的时运。这小年儿并没有什么仪式,除了吃一顿香喷喷的饺子和平时没有太大的区别,我感觉这应该是祭火的一种演变。小孩子空欢喜一场,耳朵里听大人说这小年儿是打发灶王爷去西天的日子,灶王爷为什么去西天,去西天干什么,大人难以解释,所以冷着脸训斥不让问下去,因为不能问也就凭空想象:应该像唐僧去西天取经一样吧,是飞着去吗?奇怪的是他原来应该呆在哪里呢?灶坑里不见,又不可能在灶膛里待一年,或许应该待在烟囱里,他的脸一定很黑,个子也一定很小。当天渐渐黑下来,那西边还亮着的天空就给幻想丰富的小孩子提供了一个载体。

 

以后的几天里才是真正的“闹”,十三四岁的男孩子聚在街角,每人手里握一根棌木榔头拼抢地上的比成人拳头大一些的木头疙瘩,这游戏叫做“放猪”,人数不限,只要场地比较宽阔就可以,不久这里的空气就被他们渲染的热烈起来。不知从哪里又窜出一帮半桩小子,划出一片空场踢起行头来,这行头是用麻线编制成近圆形的袋子,里面装上青盐,游戏酷似踢足球,一阵子叫喊,引来不少人观看。

 

年三十儿的头一天,家家户户来一次大清洗,衣服及炕上用品全部洗干净挂在院子里临时拉上的晾衣绳上,不久它们就被冻的能敲出响声,五颜六色的冻僵品随着冬日的寒风摇晃,院子里添了许多生机。锅里冒着腾腾的热气,香味儿惹得口水在嘴里打转儿,锅里煮的是一副除头蹄以外的猪骨头。这是最实惠的大餐,这一次大人孩子忘掉所有的不快,一直把啃骨头的时间拉到太阳压山。

 

在没有电视的年代里,在全家人只能共享只有十五瓦电灯灯光的年代里,对于明天就是喜庆又奢侈的大年,这一夜就显得太过于长,好在大人还在做着过年前的准备,因为明天黎明后母亲不会再动针线和剪刀,一直要到破五(正月初五),灶膛里的灰也要要等到正月初一下午才能倒到外边,今夜要把新做的炕席铺展开,与新糊的纸棚対搭,没有褥子的小孩子光溜溜躺在席子上,第二天数谁身上印的炕席花子多。

 

年画要趁糊纸棚的糨糊在今晚贴到白净净的墙上去,没有哪一刻比这更令人欣喜的了,直到很晚,也就是屋里的热气散尽的时候,小孩子们情不自禁地钻进被窝熬度这年前的夜。零星的炮仗声响起时东方才发白,不用催促一家人都起来各做各的事,母亲永远是主角,很快灶间就响起风箱有节奏的“啪嗒,啪嗒”的响声,牛粪在炉底燃烧并发出白光,不久,屋子里就热气腾腾,母亲站在这热气里擀制一年里最具意义的面条——这是习俗。面的卤是头晚父母决定的,就用昨天的煮骨头汤,这喷香的面一下就把人扯进说不出的幸福里。

 

小晌儿,太阳光钻进窗子时贴对子开始了,几副简单的红纸对儿是村子里读过书的人写的:什么“大门外青山绿水,草堂内福寿双全”,什么“爆竹声声辞旧岁,柳绿花红迎春来”。土院墙的大门口两侧往往要立上高杆,高杆上拉一段绳子,绳子上面悬挂着各色的挂前儿,呼呼啦啦扬出喜乐味儿,大门底下要横一根长杆儿,杆儿的中间围一段黄纸,黄纸的两端用麻经儿捆好,称之为“拦门棍”,是辟邪之物,如此做就是期盼全家人能幸福地过年。这一刻“年”已经花枝招展了。小孩子换上新衣比往日庄重了许多。

 

最忙的还属母亲,刚收拾完早饭用过的盘子、碗,就将在炕头坐了一宿的白面盆扯过来,洗净手后把碱面放在碗里用水沏好,然后一点点浇在发硬的开裂的面上拼力揉起来,因为不到正午一家人就得吃上蒸制的面食,一口十印的大锅里要把面食分成几类装置,有馒头、肉馅儿包子、糖包儿,最惹眼的是要做一只小面龙,小巧可爱,两只眼睛要用最小的黑豆安上去,白身黑眼太让人喜欢了。这一艺术品要安放到用柳条编制的米囤里,用意当然是用最高的礼遇待龙,以求得雨顺风调。中午饭也是年饭中规格最高的,平日想都不敢想的海带、豆腐、粉条儿都与酸菜、猪肉见面了,几样菜炖在一起好看又好吃。小孩子最容易满足,还没等大人吃怎样,他们已经填饱肚子约了好友跑着、跳着到不远处的冰面上溜冰去了。

 

稍大一些的哥哥开始用水桶冻冰,年夜要放在院子里一只冰灯,我们要围着转的。姐姐则和父亲做纸糊的灯笼,因为用高粱秸秆轧制很麻烦,所以要早一些动手,灯笼是八角的,外面糊纸,白纸上总有姐姐们贴上去的简易彩色小窗花。远远看去,煤油灯的灯火一会永恒一会跳跃不止,我总感到里面应该很暖,由于挂的高,我还没有能力去看里面的世界。天黑下来以后家家都挂起灯笼,往日狗儿的狂吠声也听不到了,大约是忠实的家伙不愿扫主人的兴吧!夜里十点以后远近村子开始放鞭炮,这是举行神事活动的时刻。我家也忙起来,早已准备好的山杏树疙瘩被放进灶子并点起来,这是父亲、哥哥用半天的时间从山上刨来的,今天的硬火很快烧开了锅里的水。

 

两个用高粱秸秆串制的盖顶上站满了白花花的饺子,但真的看不出哪一只是包进了硬币,我们可是攒足了劲儿要吃到它,这是一年的好运。饺子在沸腾的水中上下飞蹿之时也是父亲祭奠的一刻,外屋门外东侧的墙垛是“天帝爷”的位置,父亲把长条桌摆好,把早已叠好的黄纸放在桌前烧起来,火光中的桌面上是一只盛有饺子的碗,一双筷,还有酒壶酒盅。父亲双膝跪着,这是只有给奶奶上坟时才有的一幕,他嘴唇翕动,但听不清说些什么,只是一脸的严肃,之后就是小挂鞭响起,年已经达到高潮。随后一家人准备用一年里最后一顿饭,父母首先坐到土炕最显要的位置,儿女依次给父母磕头问好,然后洗脸用饭,不久就听到咬到硬币的嬉笑声,这一夜所有的灯都亮到天明。

 

新年的第一天,村里几乎所有的人都走出家门相互问好,不久日子很快又回到平时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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